在成為母親之前──

 


我試著充當成母親。

我母生病了,我後知後覺,假期待了在家裡,來捎米煮粥,連米也不知道米放在哪裡,之前誤打誤撞,貪得意在日本超市買了小包精米,從自己房間找到了意外之米之後,也算是手到拿來。畢竟獨自生活過,簡單飯菜總能煮,但日夜有我母照料,鹽巴冰糖,總是下手太烈,味道強烈了一些,也不懂得省油。

日本短米煮的粥好綿,很滑,吃起來圓潤,顆顆分明有光。先是給母親做了魚片粥,配點很細的薑絲,自己也省下來吃。吃畢奔波到街市、藥行囤貨,原來乾無花果、川貝好貴,細如珍珠,以前都在喝剩的湯渣裡找著,以往捨棄不曾珍惜,不曾回頭。一包二包,買了十幾公斤的東西回家,扛了回家,才是第一步,食材怎麼處理,如何保鮮,怎麼配合,怎麼烹飪才是重戲。

鮮梨、梨乾、無花果、蓮子、麥冬、川貝、南北杏煮成些滋潤湯水。煎香紅衫魚,配半熟青木瓜熬成奶白魚湯,最後一分鐘下些小棠菜即成。給韭菜花下油,爆香兩片我父自己在冬天臘的臘肉,加蛋液煎香。將霸花王、無花果、青紅蘿蔔、栗子、馬蹄、蓮子、南北杏、豬骨下水,弱火㷛兩小時,下了點鹽,我試味的時候覺得有點苦,可能對自己做的食物,沒有信心;但我母說不苦。她反而應該是覺得有點甜。

甜的不只是湯水,我還得給上夜更的父親做飯,我問我父親,你沒病,為何不自己做飯?他說,你好少機會會做菜給我。他說話有點無頭無尾。而我做的薯仔炆雞,多手多下了一顆冰糖,玫瑰露幾香都救唔返。太甜的是我做的菜,有點膩。對我父母而言,那是,各種層面的甜。

南北杏好像一顆心,我握了一把,準備倒下湯鍋時不禁地想。我母親從來沒有教過我做菜,但我做過一次飯給我哥吃,他說我做飯的味道很像我們媽媽。我母也從來沒有教過我煮湯水,但除了想像力之外,味蕾的事,還是以味蕾教的、學的。

我母的日常不止於此,還要費神照顧我們家的小孩、ab狗狗、貓咪醫生、洗衣晾衣收衣、還有意想不到的各種家事。接替了我母工作後,我覺得好老土,但還是要動手做過,才會知道,要成為她,或任何一個她,真不容易。

我母兩天高燒無法下牀,稍有精神下牀,坐了起來,第一句就問我,bb,我生病了,你是不是很大壓力?怎麼說呢,我想,我實在來自一個完滿、幸福的家庭──那不是機緣巧合而成的,而是各人努力──努力體諒、努力感受、努力犧牲、努力妥協、努力付出。這樣的母親,不是天跌下來的,也不是渾然天成的,同時也不一定與她的上一代有關。她成為母親之前,先成為了一個好的人。

平常我在外工作,沒能看到這些在內的細節;但原來我有能力,買菜做飯給家人吃,能育成一顆很細的心,像掌心待下鍋的南北杏。幸福原來好庸俗。但其漣漪、回音龐然。餘溫長久延綿。

像自己煮熱的一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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