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影子


這短小的日子裡,影子很長。因為活在晨光和斜陽中。我們都曝光了。

影子非常的冗長。


那也許是貼近真正的看見,而不是,睨視、瞥見、碰見。我在很少出沒的時辰,遇見到每一天不一樣的光線。我在晨光中讀書,凝視著白紙所反射的日照,回過神來,光線的後像使,我家的犬兒化成了一頭綠色,像是毛髮也突兀地,映襯成毛綠色。這是他口中的後像,後像是指,注視過烈日之後,殘映在你目珠中的圈影,時綠時彤。這些泡影如此真實,撼動你心,讓你的記憶有著化學反應。


空白即自由,麼。


自由不一定是,你想做甚麼便做甚麼,而是你不想做甚麼便不做甚麼。她提醒了我。儘管聽到耳朵起繭了吧。行使則是另一種困惑。要成就一件事,你可以渾然、澎湃地做出一些甚麼,同時是,不做一些、積極地迴避一些甚麼。


你有沒有迴避的自由。


翻閱一些影像的時候,有些人的視覺,總是以一些空間和空景隔閡,或凝造過場、成立那該有的節奏。他在學習拍空景,看見那些絲毫不著邊際,看不見的甚麼。看見看不見的,無分清白的。人的眼睛是不斷行走的、不斷拼湊組合的五十焦距,是步履不停的panorama。「人在風景中看到自己內在的不穩定瞬間。人到處看到的只是自己。這就是一切。」olga tokarczuk說明。


他上一次跟我說話了。而當你真正地,看見一個人,穿透他的瞳孔,看到他腦海的背面。你會覺得這個人的思緒真美。視覺真美。聽覺真美。嗅覺真美。觸覺是雙方地,那就是,雙重的美。


我們也是,只是看到自己。包括看著別人的時候。包括看著麗日的時候。


我從一個人的身上,看見另一個人的影子。然後我嘗試地去發掘兩者的共通點而一無所穫。


最甜香的木瓜魚湯,是在一個不知該怎樣形容的人的家裡喝到的,以一個不知道怎樣解釋的情形和氛圍發生。一個人的影子。


最無懈可擊的,往往不堪一擊。


北島問,甚麼是我們?


我和你。


讀過一篇訪開,裡面將移民的受訪者雷先生說,最捨不得的一早失去了。我人生碰到的第一根怕羞草折斷了,第一家工作的書店已經倒閉,所身處或所屬的公民社會也倒塌了。


在那家日本書店工作的日子,我騙了經理說自己有打工的經驗而獲得工作的機會,他在我最後的工作日,誇獎我工作表現很出色、很敏銳,一點都不像剛剛出來社會;在我正式離職的時候,他給我買了一塊蛋糕,說他從來不這樣對待別的同工。還記得我偷閒時,會躲在收銀台下,跟鄰邊的同事交換電話號碼,然後被老闆發現。蛋糕一早消化,號碼也一早丟了。


但她明明跟我信誓旦旦地說過,只要一旦出現在世界的東西,就永遠不會消失。


你仔細來想想,有甚麼東西出現過,曾經會消失的呢。


某一個面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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