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poonful at a time

我事業心好唔重，但我視工作如同我視生活許多部件、構成事情的細節、人與動物一樣，我都萬分認真對待，我總是盡我的能力，放在各種氣候與環境，無論那個地方，那等事情，適不適合我自己。別人經常戲謔說，我講笑話都拿捏不到適合的節奏，經常以一種不好笑的方式，浪費到那種好笑的東西。我想那是因為，我面對笑話都如此較真，而與此同時我認清了自己「較真」的底細，我未必做得好，但我埋首、我認真。「努力不是一種才華」，真的，那倒真的不是。但我希望walk on the sunnier side of the street，沒有才華也不代表我不能努力。我不會阻止我自己努力。儘管這種傾向，總會以另一種形式與形狀控訴：可能是身體，可能是心理。

心無旁騖，一往無前。給自己寫了好幾年的揮春，開首都定必這麼開始寫，每一年都寫。但這種在紅紙上許願等事，也不會藥到病除，所以今年我給自己一種更內斂的祝福，只給自己寫了「堅強」。堅強好緊要，既然世間萬物不在掌控，千種事情不到你話事，惟「堅強」可以。頂住——睜大眼睛，把事情看清楚，落針或落筆，然後面對它，見證它，接受它，或者是，改變它。

手機裏都是工作照，和在早出晚歸之後照下的狗，其中一幀比較突出的，是我很愛吃的乳酪布甸。那個布甸叫Spoona，十字牌官方的文案說它是一種「是潷得起的快樂」，不得不說，它真的非常好吃，很香甜，但好小一杯，我幾口就吃完了。今晚又拖着身體回家，剛到家侄兒離離已經要睡覺了，小孩嘛，很早睡，但跟他我們睡前一人一杯Spoona，我好羨慕他，嘴巴像櫻桃，Spoona這麼一丁點的甜品，在他掌心裏顯得很龐然，他提了大湯匙明明一口接着一口，但也品嚐了好久。

在他的世界裏，時間很冗長，乳酪布甸很大，糖分很高，快樂很簡單，哭泣也很容易。

目前凌晨時分，睡眠明明不足，但我回想這些，都覺得很奢侈。我今夜跟一位前輩在手機以文字聊了良久，她經歷過身心種種，一路走來也毫不容易，如同每一個人。但她的神情、笑容、個性仍然如果純粹輕盈，儘管一切的一切一直往她頭上壓；沉甸甸而無堅不摧不可動般，壓着。但她笑呢。我每天看到她，她還是在笑的。她說我年紀還輕，有很多的可能性。我看到這句就眼濕濕。最近我身心俱疲，覺得實在是我工作以來最辛苦的一段時間，讓我發現，原來「努力」是這麼一回事，原來「努力」是這麼呈現的。它浮現在你敲鍵盤霹靂啪喇的每一下聲響上，它萃取在你那不由自主自動波條件反射一口接着一口把咖啡因吞嚥的化學粒子之內，它以肩臂上的疼痛緊繃提醒你，它也以每一輪日復日載上的通勤的巴士盒子在城市流動、穿越的軌跡以及每一個甫上車就昏睡過去甚至打鼻鼾的畫面映照出來的，就像電影的蒙太奇一樣，串連起你自以為的，所謂的「努力」。同事朋友問我的臉皺巴巴的到底在嫌棄甚麼呢，我說我沒有在嫌棄，我是透不過氣，於是眼耳口鼻都擠在一塊；她口中的「你還有許多可能性」——那當中的可能性，到底包不包括，我可以早點睡？

原來努力就係如此徹底地「拋個身出去」。特別是我作為一個自由身，那更是淹沒在那種「拋」的過程當中。

朋友H之前為我們籌備一場活動，她問我我的頭銜該是甚麼，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我決定稱呼自己為一位「自由文字工作者」。我覺得好像把「自由」放在開首，後面該是甚麼都不怎麼重要，就真的非常自由了一樣。但我困難的時候我會想到，那是剛好相反的；因為我又想起之前看《新世紀福音戰士》最後一集裏面導演庵野秀明所表達的一種意思，大概是：如果世界是徹底的一種空白，你以為那叫『自由』，其實那是『無定向』的懸浮，任何主角只會失重在沒有天地之淵飄浮，那正正方向或是自由的匱乏。所以在動畫裏，他只要在白紙上畫下一道水平線，就劃分了天地，而人物才有立足之處。言下之意是，一道線的「限制」才該當是自由。

但無論怎麼詮釋都好，在哪個國度哪片天地之間都好，精髓的而且確就是「拋個身出去」。反正我信了。所以到底要拋在哪裏去？是不是要像棒球世界中的全疊打一樣，擊出無懈可擊的一球然後跑畢一圈凱旋回家？拋出去的拋物線又是怎樣的呢？它會落在哪裡去？我想我要面對的是，拋出去之後，要怎麼九秒九跑到對面，在「它」墜落之前要來得及反應，把那種不知道象徵甚麼的「它」和自己接住。

不要眼瞪瞪地看着它。不要無可奈何。不要愛莫能助。請你務必要接住自己。堅強以待，像你手中的奶酪——a spoonful at a time。無時無刻，覺得它是，那麼甜，也那麼香。以上是我從一些甚麼衍生出來的胡謅。我其實很想表達的主旨是，我感謝在座各位。感謝每一個你，一直陪伴這麼認真，又這麼容易從這麼較真的系統裏受挫的自己。我也如常、如此容易被打動，也是像那杯乳酪布甸一般吧，綿密彈嫩軟糯脆弱，只要你輕易戳它那麼一下下，它就顫抖不已。是呢，as gelatinous and gooey as it can possibly be, which can also be interpreted as a form of, resilience。